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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視若珍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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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第二年三月。

“鳳空青,我找到她了。”冷龍修第一時間將消息帶回了冷府,鳳半夏現下被蘇合香所擒,鳳空青若能從蘇合香手上搶人,也很有趣呢。

鳳空青跟著冷龍修一路到了無水城。這裏不知是什麽時節,街上倒是熱鬧極了,問了旁人才知道趕上了廟會。琳瑯滿目,火樹銀花,與上元時節相比也一般無二。

“冷龍修,這次你沒有騙我吧。”鳳空青心裏還是沒有底,一別多年,她很想半夏,卻又怕她過得不好,心中既是期冀又是忐忑。

“你就不能信我一次。”冷龍修無奈,“跟我來。”他一把抓住鳳空青的手,大步往前,那掌心的溫度,讓鳳空青有片刻的失神。

沒走出幾步,耳旁一陣輕靈之聲響起,鳳空青察覺到自己佩戴在胸前的夜瀾石在微微顫動,越往前,那響聲就越大,鳳空青擡眼一看,沒見著半夏,卻看見一白一灰兩道身影正款款而來,白衣男子是蘇合香,多年不見,他倒是風采依舊。另一個男子站在蘇合香身旁也不遜色。無數女子簇擁著兩人,往他們身上扔花瓣,擲果子。蘇合香笑若三月春風,倒是坦然受之,另一個男子卻目不斜視,略有焦灼,他似乎在搜尋著什麽呢。

“鳳半夏。”鳳空青聽到有人在喚半夏,循聲望了過去。

那個男子被眾多女子簇擁,要想靠近鳳半夏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。情急之下,他飛身而起,一腳踩一個女子的頭頂,如踩西瓜一般面不改色,便要去捉鳳半夏。

鳳空青伺機而動,飛身過去,一把抱了鳳半夏滿懷。捉住半夏的手,便提氣縱身便帶著鳳半夏離去。

鳳空青見著了鳳半夏便將自己拋下了?冷龍修忽然落空的手讓他有一瞬的失落。

他早已看到了蘇合香,本想上前幾步同蘇合香打個招呼的,可是,蘇合香和一個黑衣人纏鬥去了,便也作罷了。

冷龍修找了一個酒樓坐下,如果鳳空青這次回了神族,不再回來,他就放過她吧。做了這個決定之後,冷龍修拿起了酒杯,微微啜了一口,連往日最香醇的梨花釀都寡淡如水了呢。

鳳空青帶著鳳半夏一路發足狂奔,及至到了一僻靜處,確定那個男子不會追上來,鳳空青才終於停了下來。

鳳空青轉過身,看著眼前的人兒,白衣烏發,弱不勝衣,婷婷裊裊如一枝梨花,清冷高潔,依稀可見當年的模樣,半晌,鳳空青終於開口,只是帶了絲絲欣喜和不確定,她心中悲喜交加,一時竟笨嘴拙舌,語無倫次,“你是半夏,對不對?你是半夏,對嗎?我是三姐,你還記得我嗎?”

鳳凰神族原有四位公主。

大姐白芷入天界女帝蘇憶錦門下,不常在鳳凰神族;二姐紫菀亦入藥仙莊逸門下,總是研習醫術,或者游歷四方,與神族眾人聚少離多;只有她鳳空青不學無術,好吃懶做,自然,母親也寵著自己。她小小年紀便只愛在廚房折騰,只為了做出一點美食,讓從來冷若冰霜的半夏可以多笑笑。

鳳半夏似乎記起了什麽,點了點頭,反握住鳳半夏的手,“青姐。”

“這些年,你過得可好?”鳳空青輕輕笑,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,其實不用想也知道半夏這許多年必然是受了很多苦楚的。

“青姐,我很好。”鳳半夏如此說,鳳空青也算松了一口氣,只是這麽多年過去,半夏還是不大愛笑的。

“與我回去見見母親可好?”鳳空青正與鳳半夏敘舊,卻有不長眼的跟了過來,鳳空青回頭一看,來人是蘇合香身邊的灰衣男子。

“鳳半夏。”灰衣男子沖著半夏而來,

鳳空青將鳳半夏輕輕一推,護在身後,只怕是來者不善。

鳳半夏心下一動,只有鳳半夏才會護著她,她這一輩子不過是被鳳空青護過。鳳空青還以為鳳半夏是當年的那個孩子,她不會知道鳳半夏手上染了多少鮮血,被人殺也殺人,手上有別人的血,也有自己的。她早就練就了冷硬心腸,可一想到來日要對付鳳空青和鳳卿卿,她的心中竟然有些不忍。

鳳空青不欲與他多言,兩相交手之間並不退讓。一青一灰兩道身影交纏之間已經過了許久。

鳳半夏終於忍不住出手,也加入了戰局。殷隼對付鳳空青本來已經有些落了下乘,與兩人交戰更是力有不逮,一不留神便中了鳳半夏一掌。

鳳空青不欲妄造殺孽也不欲戀戰,便捉住鳳半夏的手相攜而去。

鳳空青在歷劫期間是絕不能回到神族的,可她有一個鳳卿卿給的同心咒,歷劫之前兩人已有約定,若找到半夏,便入夢以通知鳳卿卿。

鳳卿卿終於帶著兩人一起回到了鳳凰神族。

神族很美,流水、浮雲、淡煙,只是美則美矣,一切卻缺乏生機。

鳳空青早就下去張羅吃的,想必母親與半夏多年不見,自然有許多話要交代。

鳳空青本不該多逗留的,越是逗留神族,她的劫便越難渡過。

也罷,都三五日了,做完這頓飯,便離開神族吧。鳳空青棄了手中的棋子,就去做飯。只留下鳳一和鳳半夏兩人相對而坐。

等到鳳空青回到客廳,便知不妙,母親拔下了自己頭上的步搖,淚如雨下,“半夏,這是你的母親的步搖,你要報仇,用這個也可以。”

母親?難道,半夏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?

又聽鳳半夏笑道,“你何必?”

“我救不了自己的妹妹,殷鬼卿恨我,我自己又何嘗不恨我自己?”鳳卿卿又笑,緊緊握住鳳半夏的手,“可是,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麽?”

鳳半夏斂眸,開口,“何事?”

“殷鬼卿被仇恨折磨得人不人、鬼不鬼,若他一心要你報仇,這麽多年,你過得肯定也很不好。所以,若你今日殺了我,我希望你能就此放開,從此以後能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。”鳳卿卿終於了卻了自己的心事,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燦爛。

“不要。”鳳空青立刻阻止。

半夏,為什麽半夏要這樣,難道半夏回來只是為了殺母親嗎?怎麽會?

鳳半夏拔出長劍,銀光點點如長蛇,她以劍直指鳳卿卿的胸口,眸中寒光凜凜,一時之間,鳳空青也猜不出她心底的想法,“我這一劍刺下,是不是代表著我們情分已盡?”

鳳空青想走過去,卻被厲聲喝道,“空青,若你為難半夏,你便不是我鳳卿卿的女兒!”

“鳳空青,若我要殺你替你母親償命,你應是不應?”鳳半夏面無表情,又看向鳳空青。

鳳空青毫不猶豫地護在鳳卿卿身前,“半夏,我答應你一命抵一命。你莫在心存怨恨,放過自己吧。”

鳳半夏搖了搖頭,卻是輕輕一笑,“其實,我不恨。我只是被作為一個工具培養,我存在的價值就是報仇,你知道嗎?若是我連這件事都做不到,我的存在便只是一個虛幻夢境,毫無價值!”說到最後,鳳半夏的語聲裏帶了一絲冷厲。

銀劍透胸而入,血染了衣衫,鳳半夏給了自己一劍!

第二劍來得很快,鳳空青並不覺得疼,一切都該結束了!

誰料,鳳半夏又刺了自己一劍!

那樣鮮艷奪目的紅色,不知道刺痛了誰的眼睛?

鳳半夏嘴角滲血,卻又帶著勉強的笑意,“鳳卿卿、鳳空青,從此以後,恩怨兩消,我於你們無仇,可你們也不必再對我有恩。”她的劍落在地上,因為用力,已經成了兩段。

鳳卿卿一把抱住鳳空青,只是淚如雨下,“空青,半夏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?”

鳳空青傾身為鳳卿卿止血,輕輕嘆息一聲,“半夏是要與我們無拖無欠。她不能怪你,可是,也無法面對你,也許有怨有愛才最難讓人接受。”

鳳卿卿搖了搖頭,“空青,你快去看看半夏好不好,她刺自己那兩劍太深,我怕她有事。”

鳳空青來不及給自己止血便匆匆離去,她其實不知道半夏是對是錯,畢竟,若面對這一切的是她,她不知道怎樣才會是最好的結局,可是,半夏傷自己太重,她要快點找到她。

回到人間之後,鳳空青才發現,自己的夜瀾石已經被半夏給順走了。她大約是再也不願見到自己了吧,鳳空青苦笑。

春日原本多雨,綿綿密密;多愁,纏纏繞繞。今夜的夜空卻是難得透出了一份澄明爽朗。晴空如玉,青碧如洗。鳳空青原是睡不著的,她一人閑坐於房檐之上,看得人間浮世萬千,眾生百態。此情此景,依舊似夢如煙般迷離。

三個月前,她回到人間,那是雪後初霽的一晚,她無意間到了冷府,第一眼便見冷龍修獨立於房檐之上。兜兜轉轉,她總是會回到冷府。

她和冷龍修在房檐之上看星星,喝酒,談到忘情之處,她終於忍不住滿腹疑問,開口問了冷龍修,“冷龍修,你到底是誰?”

其實,鳳空青並沒有想要冷龍修真正的回答,她只是不懂,為什麽半夏回到神族只是為了報仇,往昔的親情難道都是假的嗎?本來該是至親骨肉,為什麽又會有這麽多仇恨?到底是哪裏出了錯?這世上萬千幻象,又有什麽是真的呢?對於冷龍修,她從來不敢奢談真心。

冷龍修終於回過頭來,他眸色發亮,一抹淺笑掛在唇畔,看起來帶著三分慵懶,人卻邪氣得緊,“你親我一下,我就告訴你。”

鳳空青壓下了心底一絲異樣的情緒,只是白了冷龍修一眼,終於一個吻落到了冷龍修的臉頰上。

他,被調戲了。冷龍修第一次被一個女子給調戲了。

“冷龍修就是冷龍修,往來處來,往去處去。”冷龍修臉上泛起了可疑的紅暈,當然鳳空青沒看到。

他幹笑一聲,轉過頭去,那之後便只是仰頭看著滿目的星星,久久不成言。

鳳空青不是多嘴饒舌之人,只是也許借了三分醉意,霧裏看花之後的冷龍修有那麽些不一樣。

若有若無的哀傷,就像一層霧一般籠罩在他們中間,不能言說的疏離冷漠。

他們離得很近,可是,卻又很遠。

或許,只是冷龍修掩飾得太好,他慣用溫情掩飾了冷漠,就像月光,目之所及的溫柔和光明,其實只有寒冷孤寂。渴望以月光取暖,原本就是奢望,不然廣寒宮的仙子何以發出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哀嘆?

冷龍修這樣的人也會有煩惱麽?那一低頭一展顏間,終究帶了些苦澀。

冷龍修斜躺在房檐上,仰首飲盡杯中酒,清風、明月、美酒,這樣美好的日子,何必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。

冷龍修一杯又一杯灌著鳳空青酒,鳳空青也不拒絕,其實這酒真的美極,“鳳空青,有時候知道得越多,並不會越快樂。”

鳳空青只覺得眼冒金星,她又聽不懂冷龍修的話了,歪歪扭扭地便要倒向冷龍修身上。她似得了什麽靈感,又掙紮著一下子坐直了身體,眸中有星星在跳躍,臉頰緋紅像是要滴出水的蜜桃一般,嗤嗤笑出聲來,“我是不懂,為什麽現在有兩個月亮呢?不僅有兩個月亮,還有兩個你呢。”

冷龍修這才知道這只笨鳳凰怕是喝醉了,他一把搶過鳳空青手裏的酒壇,“莫要再喝了。”

鳳空青是喝到位了,才不理他,十分豪氣,一把搶過酒瓶,緊緊地摟抱在懷裏,怕是誰搶了她的寶貝,終於打了一個酒嗝,搖頭晃腦,又繼續道,“我才沒醉呢?你這麽小器,連酒都不給我喝。原本是看你不開心,我才要陪你的。你自己喝好了,就不給我喝了,你知不知道,其實我也很傷心?”

“我沒有不開心。”冷龍修哭笑不得,原來,他們第一次見面拼酒,這只笨鳳凰還使詐來著,害他還一直以為她的酒量多好。可氣的是,她不僅沒酒量,還沒醉品。

冷龍修剛搶過酒壇,一眨眼就不見了鳳空青的人影。他飛下屋頂,才發覺鳳空青已經倒摔了下去。

鳳空青只喊疼,這一跤跌得真是不輕,頭上已經起了一個大包。

“冷龍修,我說如果,我願意永遠守在你身邊,你會不會開心一些?”鳳空青傻傻道。

“我不相信永遠。”冷龍修快語答道,覆又放低了聲音,微微嘆息,“你為什麽要回來呢?”

“若我說是舍不得你呢?”鳳空青不敢回答,她只能佯裝沒有聽到,摸了摸頭上的包,小聲嘟囔,“痛。”

冷龍修沒辦法,只能打橫抱起她,那樣的輕柔溫存,視若珍寶。

鳳空青本有幾分醉意,摔下房檐之後其實清醒了幾分,這一下,她卻真真切切被嚇醒了。

她已經被冷龍修的舉動給嚇呆了,那一瞬間,她的心跳有些失序。她只能閉上眼睛假寐,像一個孩子一般,不自覺地往溫暖的地方靠近。

她緊緊靠在冷龍修的懷裏,呼吸之間依舊是清淡的草木清香,就像他這個人一般清淡而疏離,他的步履很穩健,她忽然想,如果能一直這樣走下去該多好。就這樣一直走下去,不知道走上多久。鳳空青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瘋狂怪異,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情,有些苦澀,最多的卻是甜蜜。

只是她沒有看見冷龍修眼底是如濃墨般化不開的悲涼。

後來,鳳空青的腦袋裏只是隱隱約約響起了美妙的聲音,是冷龍修嘴裏哼起了一段小調,輕柔和緩,就像一個至純至美的夢境,那裏有笑意芊芊的草木,有逐水而落的飛花,有天邊斜陽灑金,映著水面波光粼粼,似情人最溫柔的眼波。還有最美麗的人兒涉水而來,衣袂蹁躚,絕世風姿。

鳳空青終於從那日的情境中回過神來,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。

冷龍修肯定沒想到,那晚她本來一開始打定主意要故意裝醉的,誰叫冷龍修總是捉弄她呢。她也捉弄他一回,算是扯平了。可沒想到最後,她會真的醉了,想來,酒本不能醉人,醉的只是自己的心。酒,終究是爛人心腸的,若有人作陪自然無妨,可一人獨飲實在無趣。

鳳空青眼中一派澄明,她順手拿起一片葉子,吹奏的正是冷龍修那日哼著的小調。萬家燈火纏綿,而她一人臨風而坐,吹起了這樣的小調,美好得就像是一個夢境,一個讓人永遠不願醒來的夢境,連她的心底都如水一般平靜。

不過冷龍修也不是個善茬,她早知道,更知道冷龍修沒有那樣好心。冷龍修把她帶回了他的府上,甚至不知道交代了什麽之後便離去了。她本想著睡一覺之後就溜之大吉,卻沒想到醒來之後,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冷府暫時的主人,冷龍修的管家交待說全聽她的吩咐。

就這樣,冷龍修消失了好幾個月,這幾個月間他的產業全是自己在打理。她在這裏累死累活,他不知道是在哪裏逍遙快活。枉費自己當日搶了他的玉玦過來,心裏還高興,哪裏知道因為這個玉玦,自己到現在還不得脫身。

不過,冷龍修家財萬千,鳳空青用來還是十分順手,錢多了,找半夏倒是容易許多,也不必自己一個人盲目尋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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